又到腌制香菜时
青少年时代，住在皖无为县开城古镇外公家，那是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一座集镇。古民居的高墙，用糯米稀拌石灰，砌小方砖而成。楼阁的门窗，都是木雕的图案，记载着悠久历史和能工巧匠的艺术成果。永安河穿过东西街道，桥面是长条型麻石。一道道沟痕，是手推独轮车雕成。人马脚踩，斑斑点点，凹凸不平，表露出时代的沧桑。
早晨，街道成了集市，人声鼎沸。地摊顺街道两旁排开，有的卖猪肉、有的卖鱼、有的卖鸡鹅鸭、有的卖豆腐制品、有的卖各种蔬菜，花样繁多，应有尽有。还有油条麻花，馒头包子，面条水饺、熟山芋等等。摆地摊的人，不论年龄大小，不论男女，也不论城乡，大部分人面前都摆着一小碟香菜，手中捧着茶壶或茶杯，生意再忙，也会很享受地品尝香菜和绿茶。不出门在家中的人，也是一样。先用筷子夹少许自家腌制的香菜，再喝一口茶。自我品味，乐不可言。
香菜，在开城古镇，不是指我们通常所说的蔬菜芫荽，而是用大白菜或芥菜腌制而成。先将大白菜或芥菜的边皮叶子去掉，取嫩心。然后，把嫩心放到绳子或竹竿上悬挂起来风干。待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，切成小段，剪成细丝，洗干净滤水备用。制作调料，有盐、红辣椒丝、生姜丝、蒜泥、胡椒粉、八角粉等，放进菜丝中拌匀，装入各种透明玻璃瓶。白色的菜梗丝、蒜泥，红色的辣椒丝，绿色的菜叶丝，黄色的生姜丝，棕色的胡椒粉、八角粉等，色彩斑斓。摆放到茶几或桌上，简直就是炫异争奇的画卷、精妙绝伦的工艺品。约一个星期左右，调料味道渗入菜中，俗称“回味”，便是人们早晨喝茶必不可少的珍品了。只有早晨喝茶，才舍得取一点点。一般的人家再加点熟菜籽油和醋，富裕的加芝麻油和醋。更有讲究的，拌进炒花生米或臭干子，那是极品。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夹一根或几根，谁也舍不得多吃。其他时间喝茶舍不得吃，更舍不得当咸菜吃。
剪菜丝，是费神费力费时间的事情，我们全家老小齐上阵。外婆没有文化，贤良聪慧。每次剪菜丝，都是提前吃晚饭，力争晚上十二点左右剪完。为了提高我们的积极性，鼓励我们认真剪菜丝。快要剪完时，外婆总会提醒我们：留点菜心，下面条吃。本来剪的就是菜心，再留的菜心，就是心中心了，只有大拇指大。全部剪结束后，用菜心下面条，比平时多放些猪油。菜心特别嫩，进入口中就化了，味道特别香。我们每年勤勤恳恳地劳累一个晚上，约六个小时，期盼的就是菜心下面条。清晰地记得：上高中时，剪菜丝的晚上，我还约来同学孔升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人们常常吃不饱。菜心下面条，那是梦寐以求，齿颊生香数月的。四十年来，我们常常相聚，回忆起当时的情景，还垂涎欲滴。
外婆腌制香菜，更是令人难忘。外婆小脚，菜重了，拎不动。每年去永安河洗菜，都要选在星期日。我不上学，用两只菜篮子挑到河边。外婆胆战心惊地走上水跳板，放上圆型蒲草垫，双膝跪着洗菜。外婆特别爱干净，别人洗菜不放心。洗好后，我再挑回家中。外婆腌制的香菜，色泽特别好，入口特别脆，味道特别鲜，保存时间特别长。
每年从初冬开始，集镇街道的屋檐下和家中，都挂满了风干的菜心，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直到现在，社会进步了，物资丰富了，生活水平提高了，腌制香菜的习惯仍然保留了下来。市场上，各种腌制的咸菜花里胡哨，味道异鲜。可在开城古镇，人们独爱自己腌制原汁原味的香菜，可根据自己的需要，调配各种口味，经久不衰，发扬光大。外婆早已离我们而去，母亲接着腌，现在老伴接着腌。从初冬开始，直到春天。每天早起，洗漱完毕，泡上一杯绿茶。从透明的玻璃瓶中，夹出一些香菜，色香味俱佳。一口香菜一口茶，沁人心脾，飘飘欲仙，精神抖擞，开始新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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